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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36林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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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36林氏

晏承友聞聽借錢,心裏登時不快,宛如有人要向他借心肝、賃脾肺似的,渾身不自在,他偷瞄林氏,眼裏寫著:媳婦兒,你上。

戲精林氏心領神會,她最愛替君分憂,顯其智慧,故也不躲讓,直接開始表演。

“我的蒼天,怎出了這等事?嚇死個人嘍,打傷的是何等人物?傷勢如何?是斷了胳膊還是斷了腿?怎要賠一千五百兩恁多錢?他是金子做的不成?”林氏先上演了一出貓哭耗子,然後又想游說王氏,轉移焦點,“這哪裏是賠錢,這分明是訛詐,嬸子萬不可縱容這樣的惡人。”

王氏自然不會上林氏的當,可也無可奈何,只能苦笑應對,“嫂嫂,這個容我日後再詳跟你解釋,眼下緊急,衙門發話,務必天黑前把錢送到。我這手不湊數,實在沒轍才到你這跑一趟……”

林氏見游說失敗,兀自道起自家苦楚,“嬸嬸,不瞞你說,我自從生了那兩個兒,身子久虧,當年家裏無錢,做下這耗銀子的病,如今雖手頭寬裕了,可天天藥罐子不離手,也就是承友仁義,沒嫌棄我,沒將我趕出去。”

說罷,她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,輕掩嘴鼻,咳嗽了兩聲。

王氏和晏然聽出畫外之音,咬著下唇,將臉色一沈,心中感激的火苗還沒燃起,厭惡之氣陡生,暗自咒罵這個見死不救的婦人,真是可惡。

“你別看我家現在這般,其實都是表面風光,我家老爺賺的錢全讓我搭在藥材鋪裏了,別說要我拿出一千五百兩,就算是一千兩,也是為難我們兩口,這樣吧,嫂子,”林氏裝作極為難,又極慷慨的模樣,從袖口裏摸出兩張五十兩的銀票,道:“我這有一百兩你先拿著,然後……”

說罷,她又轉頭遙指墻角案幾上的花瓶,“那個花瓶是前朝汝窯的,嬸嬸拿去當了,也能湊個數,你若不拿,趕明兒我也要當了,換幾個錢買藥,哎!”

林氏拒人的理由拙劣,晏承友差點沒笑出聲了,林氏也擔心上番言論誇張,又補充了一句真假參半的話來搪塞:“去年底放出去的債,今年還沒收回,我們現在手頭不是一般的緊。”

都是千年狐貍,還玩什麽聊齋?王氏在她掏出一百兩時,便已火冒三尺,暗自腹誹:“你們這對豺狼夫妻,別說此時讓你們拿出一千兩現銀,就是二千兩也是有的,平日搜刮我們家那麽多東西,關鍵時候居然擺出這幅嘴臉,晏承恩啊!晏承恩啊!我怎麽嫁你這麽一個大傻子,天天二哥長,二哥短的,這麽個吃肉不吐骨頭,專吸弟弟血髓的哥哥,要他幹什麽?呸!”

王氏強壓怒火,陰陽怪氣道:“既然嫂子這麽說,弟妹心裏明白了,這一百兩,嫂子還是留著買些百年老參補補,身體要緊,保重。”

說罷,拉著晏然就往外走,晏然回頭怒視晏承友和林氏,晏承友似被晏然雙眸中的寒意震懾到,目光偏移到旁處,聳了聳圓滾滾的肩膀,尷尬地從喉嚨處擠出兩聲幹笑。

“等下,母親,”晏然停住腳步,三步並作兩步來至香案前,一把將香爐擎起,香灰倒在地上,直到香灰磕盡,晏然將香爐托於在掌上,“這是我家的。”

王氏抿嘴憋笑,這孩子也是有好處的,她拉得下臉。

“你父親把這個送我了,你這孩子......”

“是借你擺兩天,當時我也在場。”

“我這是鳥籠子換的。”

“你那鳥籠子不過十幾兩,這香爐百兩都買不到,你這叫換?”

晏承友......

俗話說:救急不救窮,以往王氏顧及親戚情面不想跟晏承友一家撕破臉皮,可這次事情後,王氏徹底決定與這房要斷絕關系,只是這親戚關系豈是你想斷就斷的?

再說晏然母女倆走後,晏承友拉著林氏的手說:“四弟待我一向不錯,晏老爺也待我不薄,從小還接濟我們兄妹幾個讀書,為何不借他這一千兩?”

“呦呦呦,看你這話說的,難道你想借?”

林氏乜眼打量身旁圓滾身材的相公,“你弟妹現在也沒走遠,你追上去借啊!怎麽我幫你把人打發走了,你還怪上我了?真是好人難做!”林氏抿了一口茶,將茶葉渣子啐在地上。

“我是不想借那麽多?不過你拿出一百兩打發她們,也太惡心人了。”

“你別傻了,你當她們真是來跟你借錢?”

“不然呢?”

“你四弟,鼎香樓堂堂的少東家,他們家怎麽會缺了一千兩現銀,這分明是找個由頭來跟你要錢,”林氏嚼著口中的茶葉,撇著薄唇道:“就算真沒有,我們也不能借,就我們兩家的關系,要是借了這一千兩出去,日後你還好意思要回來嗎?”

晏承友點頭不語,心道:還真是不好意思去要。

“你想想你這些年,你在他家拿回來的東西?”

晏承友面露既得意又羞怯之色,砸巴砸巴嘴,啞然一笑。

林氏抿了一口茶,繼續道:“那王氏巴不得找個由頭跟你算算賬呢,她管理整個晏家,全家上下加上夥計,上百口人,你以為她是吃素念佛的?她只是因為沒生個帶把的,平日裏夾著尾巴做人罷了!你休要被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騙了!”

晏承友頻頻點頭,腦裏如漿糊分不出個數,任林氏攪和,如聽聖旨一般。

林氏自鳴得意,過足女軍師的癮,繼續侃侃而談,“再說,當初晏老爺對你們兄妹幾個好,那是他愛行善,受了他恩惠的孩子,又不指你一個,你也說了晏老爺那是接濟你們兄妹幾個讀書,旁的堂兄姊妹不說,單就你這一支,還有你大哥,三妹呢,千人吃藥,靠一人報恩,當我們是冤大頭不成?至於你四弟,你每次看他,也沒空手而去,你又何責來哉。”

林氏放下茶杯,眼見著收拾地上香灰的丫鬟下去,方平了兩口氣息,道:“若晏老爺真是心善的大好人,老天自會讓他家千年富貴,萬年財主,可你現在看看他們那家,一年不如一年的樣子,可見這老天爺沒多照顧他家。這一千兩省下,你若喜歡那香爐,咱家自己買一個,何苦像今日這般,受晏然那賤蹄子的氣?再或者……”

林氏挑眼看晏承友,眼底泛著光,嬌嘀嘀道:“再或者,老爺給我買塊揚州的緙絲綃金的料子,我做身襖子,現在城裏富家太太都流行穿這個,吃不窮,穿不窮,算計不到受大窮。”

妯娌之間本就喜歡暗地較量,林氏自知沒有王氏顏色好,自家裏日子寬裕後,她便如螻蟻得志,恨不得買盡天下的好料子,全都披在身上,每與晏承友坐在一起,就像修煉成精的千年狐貍和去了皮的冬瓜。

“甚好,你想買就買,只是……”晏承友點頭如皮球落地,但口氣中仍就不安,“如今這番決絕,日後相見,難免尷尬。”

“有什麽好尷尬的?你放心,就你四弟那個敗家子,今天賠一千兩,明天賠五百兩,多大的家業都要敗光,他那渾家再會賺錢,也是守著公雞下蛋,百搭功夫,只要咱家日子過的好了,只有她見我們尷尬的份,我們見她……那是可憐和同情。”林氏嘴角含笑,洋洋得意道。

“對對對,夫人計謀長遠,為夫自愧不如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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俗話說: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破船還有三千釘,何況根基深厚的晏家,這一千五百兩對晏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,只是這次事發突然,讓人措手不及,此刻若有人肯伸援手,王氏一定會感激不已,可偏偏族裏的人要麽沒實力,要麽不願伸手。

而另一頭,晏然緊跟著王氏出了晏承友的宅子,手裏攥著香爐,輕聲問道:“母親,眼下可怎麽辦?”

隨行的扈媽媽亦提醒王氏,已經申時一刻了,時間不等人,王氏緊咬下唇,把心一橫,道:“時間來不急了,求人不如求己,自古錦上添花易,雪中送炭難,什麽兄弟同心,利益面前,不值一文,咱們這就回家拿文契,戶部巷上的鋪子,我們不賃了,無非就是搭上一些契面銀,把本金要回來去賠給人家,當下把少爺救回來要緊。”隨即打發一個跑腿的,吩咐一番,去找鋪子經紀過來。

秋雨垂垂,霏霏濕幔,幾人乘轎回朝聞街,一路無言。

到了晏宅,取了契書,鋪子經紀須臾而至,也不用王氏多費口舌,都是金陵城裏的土著,晏家名聲敦厚,故對方也不為難,連賠償都不想要,但王氏堅持按照契約上約定賠了銀子,又從自己的私房錢裏和鼎香樓的賬上,將現銀全部取出,七湊八湊,算是湊足了數,小虎子帶著兩個家丁,懷揣著一千五百兩,急匆匆趕去衙門贖人。

二更時分,夜色已闌,晏承恩冒著細雨,悻悻然回到家中,少不了夫妻間又是一夜吵鬧。

次日一早,王氏就開始聯系蒼頭,推掉之前約好的土木匠人,鋪子退了,也不用裝修整飭了,也不用考慮雇人開店了,一些早就預備好的貨品,正在路上的貨品,王氏四處尋人虧本處理掉。這一來二去,晏家賠進去的可不止一千五百兩。

這件事以後,王氏再也不張羅開新店鋪,擴張生意的事情了,對鼎香樓的經營,也懈怠了。

滿地雞毛的日子,按下這個,飄起那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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